格里西亞當機立斷往後撤退,與餘下的爆炸拉開距離。
躲避地雷唯一的方法便是離地雷越遠越好。
雷瑟手一揮便佈下滿地糾結的空間,試圖吸收掉一部分的攻擊,然而四散竄逃的人群又使他綁手綁腳,深怕一不小心讓袍籍就這樣失足在異世界裡,現在那群被派遣來協助任務的隊友成了闇色狂瀾下最綁手綁腳的犧牲者,那麼多不能犧牲也救不了亦對戰局毫無助益的珍貴拖累,雷瑟突然發現到他們是那麼年輕、缺乏經驗到引人懷疑,這群袍籍,尤其是白袍根本幾乎是紙紮的實習生。
勉強稱得上戰力只有負傷的兩名黑袍、兩名紫袍其中一位遭囚禁,另一位為撐住安全防線分身乏術、還是少年的紅袍、 第一次出大型任務的藍袍…
在這份力量下、這些人手面前,戰局會發展到怎麼樣的地步已經太過明顯。
「太陽,不管現在情況怎樣,我絕對而且百分之百確定一件事,」雷瑟揮出一個空間球打掉被炸飛的岩塊,「我們被耍了,我才不管是誰有這能耐耍你,但我們真的被耍了。這完全不是我們該應付的等級,這些小鬼也全不是我們該帶上的等級。」
「就算我剛剛不明白,現在也知道了,」格里西亞以指節用力捲著頭髮,心煩意亂地重重嘆氣,「這陰謀味無敵重,根本是設計來殺人的,我他媽一定要活著出去看看是誰膽子大成這樣……居然敢算計本人……」
碎碎念至此頓住,拖出一個毛骨悚然的陰惻刪節號,格里西亞眼中閃動著與智慧精明並存、令人寒顫的兇光。
「烈火!把近一點的人都丟過來,想辦法救一個算一個,學弟、分析一下地形!」
人群間四散的哀嚎越發震耳欲聾,格里西亞的焦躁逐漸化為怒火,被用來當沙包的袍籍們再怎麼說也是考上來的,危機處理保護自己尚還過得去,但礙於種族與經驗缺乏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那些白袍當然就不用說了。
「這種爛陷阱也搞得死人,老子瘸著都能躲開啊!」他嫌惡地破口大罵,看著遠方人群,天使優雅的氣質不復存在,此刻的他神色冷峻,十八層地獄的牛鬼蛇神都擋不住爆裂的殺氣。
但這份對弱者的輕蔑並沒有影響手上迅速的救援行動,「一群米蟲……烈火、你在搞什麼?還不快去!」
「是!」奇克斯輕巧地躍入煙塵間,金色的火焰順著他的急馳拖出長長殘影。
「學弟、弄好了沒?」
「……」
「雪野學弟?」
沒聽見千冬歲的回應,格里西亞有些困惑地轉過頭,看見嬌小的紅袍佇立在戰線幾步遠的邊界區域,紫金色的大眼鎖定在掙扎著的夏碎身上,微蹙著眉。
「怎麼?」
「太陽學長……」沒有收回視線,學弟沒頭沒尾的開口了。
「你會救夏碎哥嗎?」
「什麼跟什麼?救他?」格里西亞挑高一邊眉瞥了夏碎一眼,後者正想盡辦法脫離控制,但要設下結界保護自己免於爆炸傷害和黑暗的侵蝕仍是游刃有餘,回到隊伍中幫忙解決這些麻煩只是遲早的事,根本不需要他擔心,「我要救的是那群被炸的雜碎吧。」
「不……我是指……」千冬歲欲言又止地咬住下唇,接著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深吸口氣。
「我是指,如果他真的快死了,你和冰炎學長會救他嗎?」
「幹嘛突然問這個。」天使聳聳肩,情況還很危急,他不想浪費一分一秒救人的時間。
更重要的事、這什麼鳥問題啊,他才不想浪費口水解釋咧。
「求你了……」那張清秀的臉蛋上滿是濃濃的悲傷。
真是這種情況,若這兩位被深深傷害的黑袍是唯一有能力的戰友,他們會對兄長伸出援手嗎?
這是一份帶著愧疚的試探 。
聰穎的兩人心知肚明。
「……哼」格里西亞不屑的啐了一口,滿不在乎的眼神帶著些許嘲諷笑意。
「那個花心的可憐混蛋,要殺也是我自己殺,而且……」亞在乎的人,怎麼樣都不能讓他死。
後一句的而且消失在空氣中,藍眼中一瞬間流露的萬般柔情沒讓如釋重負的紅袍瞧見。
這一秒,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天空被黑暗占滿了。
「啊啊……」痛苦地按著太陽穴,格里西亞必須抓緊身邊的樹幹才能勉強不讓自己倒下。
才剛止過血的傷口迸裂,蠢蠢欲動的汙染源混入血液浸溼了黑袍。
「怎麼了、太陽學長?」看著臉色慘白的年輕黑袍,千冬歲擔心地靠近一點,「您沒事吧?」
屬性會互相吸引……
「我沒事…但你哥、你哥他……」好不容易才加大音量,格里西亞努力保持平穩換氣,不讓胸口一陣陣劇痛模糊了意識。
「我想他很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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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夏碎苦惱地盯著腳上的束縛,被囚禁令他不快,尤其他正被困在黑法師的血泊裡,黑黏沾了他一身。
看來提醒血腥天使停止無意義刑求的工作還是得繼續下去。
任意掙扎了一會,也丟了不少光屬性法術或解除封印的咒術,那彷彿根深柢固扎入地表的水晶質感鎖鏈竟不讓他有一點逃離危險區的機會。
隨意佈了個結界擋住外頭的飛沙走石,他得盡可能不動,在自己腳下出現任何異狀以前離開這裡,幸好目前看起來沒什麼會令他沒命的事,但他得加緊腳步才行……
手上能用的都試過一遍,紫袍都要破了也不見什麼損傷,只出現了毫不影響其堅固性的凹痕。
「這下糟糕了。」
嘴上這麼說著,夏碎可沒有一點絕望的意思,銳利的紫眼審視著鎖鏈。
黑色的表皮下,擦破的凹痕間露出一絲暗綠。
「哦啊、『新葉』嘛。」
不論墮落扭曲成哪附鬼樣子,藤屬性依舊是妖精的老本行。
那是在火術攻擊下產生的痕跡吧。
但他的火屬性顯然不夠力,就算找到解決辦法也得有那個實力才行。
「蘄克亞,」他靠近結界、向夏神持有者揮了揮手。
「麻煩一……!」
像發覺什麼似地猛然抬頭,夏碎微微顫抖著,全身肌肉由舒坦緊繃到了最極致。
「啊?」奇克斯轉頭應了一聲,朝他走過來。
嘶嘶聲再次響起,在自己腳底。
「不要!不要過來!」夏碎罕見地放聲大吼,本就柔美的聲線卻穿不過噪音、更到不了驚慌的人群耳裡。
「快跑、快跑啊!」他對藍袍拚命比劃著手勢,而奇克斯則是一臉謎的回望著他。
「你在幹嘛啊,我這不是趕過來幫忙了嗎。」
不要—
由自己腳下延伸出去、由敵人的血灑成的看似無威脅性紋路是個封印法陣。
不同於格里西亞設下的寫作封印讀作殘殺,它顯然真的封印著什麼。
戰士的第六感告訴夏碎,那東西絕對不能該死的被放出來。
然而,軍師的理性分析也明確告訴他,這正是地雷的存在意義。
嘶嘶……
「啊啊,又要爆一顆了真煩。」聽見前置準備的警示聲,奇克斯咬牙小聲咕噥了一句,在這片混亂中穿梭,他幾乎快習慣那些地雷了,跟不停亂跳的燙人爆米花一樣嗶嗶剝剝響。
夏碎還在結界裡用力比手劃腳,雙唇開闔像是想求救卻不停搖頭,令人匪夷所思。
不管,先過去再說。
碰!
這次是爆在夏碎旁邊啊、真衰,知道紫袍有結界保護的奇克斯沒有太在意,暗自調侃一會兒便繼續往前。
悶悶的、有點像打雷的轟隆聲在耳邊響起。
什麼……鬼?
一頭霧水地張望著,奇克斯沒注意到周圍的血跡開始光芒大盛。
凝聚出形體的黑暗、大量的黑暗、無處可躲的黑暗。
自天空傾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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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暗之力的氣息波及,種族純潔、因救援他人毫無防備的冰炎被打得跌坐在地。
「天空……前面的天空!夏碎在那裡……」
格里西亞瞪大眼,與重傷同系同源的黑暗屬性大量相互吸引幾乎抽乾了他的氣力,但那片沙塵中亮晃晃的銀色身影嚇得英勇的戰鬥狂少主也寒毛直豎。
「 亞!亞!回來!」
長髮飛揚、腳步輕盈,冰炎甚至沒有回頭,只留給聲聲呼喚他的天使黑衣一角,看著黑暗的蹤跡在夏碎身旁竄起,害怕來不及趕上的他連忙跳起身,拚命能跑多近就跑多近。
往前、往前……夏碎在那裡……
在這裡,這個硝煙彌漫的地方,他絕不要讓過舊日無私奉獻的情人死。
「亞!回來啊!靠杯的給他死!給他死!你回來啊!」
耳中只剩自己六神無主的瘋狂嘶喊,格里西亞拚命試圖向前幾步,卻趕不上前面那片毀天滅地的景象。
被噪音淹沒,大量破壞性極高的暗屬性隨著封印機關被地雷炸毀而啓動,如傾盆大雨自天際當頭澆下,往受困的夏碎與不顧一切奔上前的冰炎直奔而去。
沒有種族能在其中存活,甚至沒能保存屍體。
直直的壓了下來,絕對的元素之力。
「亞!回來啊!該死的…求你了、回來啊!」
格里西亞失神地望著那片風塵,攥緊了拳,他沒有感覺到、這是第一次,驍勇善戰、沒心沒肺的太陽殿下的第一次失態。
一滴崩潰的淚、就只有一滴,沾著他厚厚的金色睫毛滑下來。
「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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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炎衝進陣中,伸手揮出一道火焰斬斷鎖鏈,夏碎全身僵硬地喘著粗氣。
「亞……冰炎、不准來!走開、走開!」
毫無疑問,藥師寺夏碎不否認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想死,尤其是想到最親愛的手足,水汪汪的大眼睛滿載著失去的苦楚,他就要瘋狂……
但為了自己所欠的,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更不能死!
不可以、怎麼可以!他幹了那麼多混帳事,怎麼可以在冰炎沒原諒他以前就天人永隔……他怎麼和那個癡情的天使交代!
這樣的決心卻沒能實踐,一點也沒辦法,夏碎在那片沙塵中所能瞧見的最後一幕,是向後急速退去—他被狠狠拋出戰場邊緣—的視野,以及帶著壯烈神情消失在飛沙走石間的年輕黑袍。
「亞—! 」
模模糊糊地,夏碎視線餘角只剩格里西亞扭曲的五官,戰火在銀色光點被吞沒的那刻報復似地開得格外顛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