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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下收

 

各位讀者大家好。

不好意思消失了這麼久,中間遇上了一些小小的待處理事項,如今再次歸來,一切都已經打算好、留言也會一一回覆。

 

第一件事:最近正在創建新的部落格—千萬別誤會,本人絕對沒有拋棄這裡的意思,都放上BGM了他娘的怎麼敢走。

唉呀,寫新文寫太用力髒話都不同畫風了。

 

總之,我創辦了新部落格,將所有UL (Unlight) 相關二創全數轉移到這裡,從現在開始UL文將會與這些長篇創作分開來太陽殿下祭壇顧名思義就是滿滿的太陽殿下,各位讀者可以安心觀看第二人生相關長篇避免被打擾。

 

第二件事呢,不是什麼好消息。

由於整理部落格與文本準備轉移時,不小心將Distance的所有章節翻閱了一遍,沒錯,絕對是不小心。誇張的文筆黑歷史、蘇、OOC、長年慢更銜接不上的各種劇情BUG與文風驟變,讓我不太能接受自己第二人生同人創作史上第一篇長篇—真的不太能接受。這五萬字的20集文稿與讀者們因此認識我的交流,卻是我怎麼也不能捨棄的東西。

從現在開始正式說明一下,Distance將會暫時停更。我不會說出一個確切的日期,但努力思考修改整篇手稿以後,也許劇情走向身為第一篇文章是不可改變的黑歷史,但復更及全篇更新以後,讀者勢必能看見文筆更流暢、角色應對更鮮明兩位殿下更帥氣的全新Distance

謹此道歉,向各位耐心等待且默默支持的讀者們致上最高謝意,我會用盡一切心力完成這個任務。

 

最後一件事,不是好事也不是壞事。

因為某些原因,我在御我論壇可能不太會持續發文,從現在開始一切更新以本部落格為主,論壇為偶爾大批分享的根據。

以上。

 

那麼以下呢,無聊的東西就別再扯七扯八了,請各位賞光閱讀一下兩個月沒更新的8000字古風精華,兩位小少主的浪漫故事吧。

 

久違的食用說明:

  1. 請務必不要覺得這是過渡章節,覺得無聊也許可以試著看下去?感謝支持,這恐怕是整部最用心的一篇。
  2. 陽冰氣終於起來一點點了
  3. 有特異劇情,聰明的人看不懂(

 

第四章 微笑與埋葬世界與散滅

 

「感覺好些嗎?」

「還好。」

颯彌亞的回答含糊不清,半張臉埋入蒸騰的茶水霧氣裡,天氣挺熱的,弄得他滿身是汗,他卻不想抬頭。

「…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格里西亞蹲在床邊向上看,笑得很輕鬆,那雙粉嫩粉嫩的唇又微微一勾,令他一瞬間全身緊繃,「好喝嗎?」

「有點苦。」颯彌亞嘆口氣,「你要我怎麼精神的起來啊。」

他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完全失去自制力,冰牙族的血在在藥物影響下完全起不了半分約束作用,偏偏他又不覺得算在戰傷中的中毒是格里西亞的過失,這種對自己失去掌控卻無人可怪罪的憤怒堵得他一口老血梗在喉頭。

「我加點糖。當沒發生囉。」金髮男孩安慰地揉揉他的頭髮,拿走茶杯走向櫥櫃。

「怎麼可能啊。」

「你是被下毒腦袋壞掉啊,你看我這不就沒事人嗎?我還是被你強吻的咧。」

茶匙與糖杯鏗鏘碰撞聲自另一端傳來。

「…說的也是。」颯彌亞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明明是對方被索吻,卻還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留他這個現行犯在一邊糾結。

怎麼覺得不大對勁?在颯彌亞的糊成一團還隱隱發疼的記憶中,有一隻強硬的手壓著他的後腦、穩住他的腦袋,不讓他從自己身上離開。

不過,說實在的,這怎麼可能呢,颯彌亞沉下心思考一番,駁斥掉自己的錯覺。被一個嗑藥的純爺們親,九成九還是初吻,最好不只拒絕逃跑、還壓著人家不放。

不過,感覺好像真的不錯。他有些害怕地發現,隨著藥效逐漸退去,他似乎沒有對停留在唇上的濕潤觸感產生任何厭惡之意。格里西亞的長相完全超乎他不是女孩的事實,無論男女都不會覺得他難看,好像也沒什麼違和感,身板硬了點而已。他開始懷疑自己身為族長獨後,準備毀了冰牙的一脈單傳。

「格里西亞。」

「幹嘛?」一杯聞起來兩倍甜膩的藥茶被塞進手裡。

「你覺得我的吻技怎麼樣。」

其實他不是想問這個的,不過將就將就吧。

 

「爛透了。」格里西亞微笑,「和尚都比你厲害。」

 

「…你爺爺的。」

看來只是藥物美化了他的記憶而已,他記得催眠性藥草都有這種粉飾記憶與刺激歡快感官的能力,不讓人在憶起自己在幻覺控制下幹的傻事時太過罪惡羞恥—沒那功效的話,親了這個賤嘴怪胎不噁心才有鬼。

「也許你應該常找我練習練習。」格里西亞若有所思地望著颯彌亞,手上還穩穩端著磁茶盤,看上去頗像個畫裡走出來的小書僮,很機靈、很討人喜愛。

只是一點也沒有那麼乖巧可人。

「練你大爺的。」颯彌亞扶著額角。頭好像又開始發疼了。

「我是很好的練習對象,」格里西亞以專業的姿態解釋道,「每天都在你旁邊,還任勞任怨隨時聽候差遷。唉,我只是想讓你好受點。」

「那你閉嘴吧。」

「唉呦,這麼絕情。」被不耐地嗆了一句,他蹙著眉,露出不敢恭維的哀怨表情,搖搖頭。

「虧妾身還獻了自己的初吻,將軍怎地不念舊恩,將來必被天下人恥笑,可惜啊可惜。」

「…少噁心人了。」

像是被打動了什麼開關,格里西亞的動作頓了頓,從颯彌亞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他細長的眉頭向上一揪。

前所未見。

「好啊,認真點。」金髮男孩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步伐猶豫了一下,突然轉過身。

他微微偏過頭,蹲下來。

瞬間離坐在床上的颯彌亞只剩幾公分。

一個月來變得熟捻,颯彌亞幾乎要習慣了對方對肢體接觸的特殊熱愛,對這樣臉貼臉的詭異舉動早已沒什麼感覺。此刻卻心肌一陣收縮,像是在肋骨間瘋狂反覆撞擊,撞得他全身發燙。

那張顏色淡淡的、漂亮的臉,吐著清冽的氣息,神情恬靜、笑意盎然,一雙青色的貓兒眼卻帶著罕有的認真神采,和一點點探詢的意味。

好近。

方才的記憶,和現在情況疊加起來,令他更加無地自容,只求那還留在腦袋裡的藥性最好別失控,亂七八糟地又攪出什麼春水。

「…你幹什麼。」

「哎,颯彌亞。」格里西亞雙脣半啓,模糊的氣聲一字一字落在他臉上,滑下來搔著他的頸子。

「你從剛剛到現在,緊張什麼啊。」

困惑中摻入了警覺的語氣令他一陣顫抖。

感覺像是…

颯彌亞坐直了,判定自己有必要做些什麼,挽回對方也許開始發現自己不對勁、該不會對自己的前對手起了詭異念頭的思考方向。他一臉嚴正地望著對方,張開嘴欲打斷,準備用實力和今天所有的說話額度證明自己只是被那天殺的催眠泡到神智不清。

「亞、你…

基本上,是看到誰就會親下去的,和是不是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並不是覺得你醜,希望你很高興我堅持:你是男的。不、就算你是姑娘,我也不會因為一個吻就對你神魂顛倒的,理智一些好好討論…

「你對我…

順帶一提,從邏輯看來,你是另一家族的下任族長,我不可能娶你的,那會使其中一方產生權力的不對等。你的小少主倒是可以和我家聯姻,想必兩人的孩子也會一樣優秀。不,剛剛是禮貌的說詞,我現在要認真了,別覺得我突然說這麼多話很奇怪,但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該不會…

我知道我做了有些過分的事,但我相信你也討厭我討厭得要命,不會硬要我對你負責。對你負責的方式有很多,從現在開始,只要你不繼續表現得像個怪胎,我是可以對你更有耐心一些的…

「該不會是…

颯彌亞深呼吸,組織起語言。他難得蹙起冷峻的眉,有些緊繃地嘆口氣,希望自己一次說這麼多話,不會吃螺絲。

「不是你想的那樣,西亞。基本上…

 

 

少主!

 

 

一陣幾乎是撕心裂肺的狂吼自門外隨著急促的奔跑由遠而近。

「少主!少主啊!」

鑽進耳中的,是門外頃刻間紛亂四起。

「怎麼回事?」颯彌亞的窘迫消散無蹤。他站起身,點頭示意格里西亞跟上,提槍踹開了門。

「吵死人了,有屁快…?」

颯彌亞皺起眉。

輪到他滿臉疑問了。伏在兩人身前微微顫抖的三個人全身是傷,隨著額頭碰地濺出血腥。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顯然已時日不多,黑色的濃毒液體從三人破開的衣襟滲露出來,幾乎是剛好夠他們再撐數分鐘、把話說完的一口氣。

而這並不是冰牙族的制服。

「少主…」為首之人沙啞如粗礪磨石的話聲令人全身戰慄。

「我不認…」颯彌亞剛開口,便發現他們並不是在對自己說話,他閉上了嘴。

沒人會稱呼他「少主」。

一股沉甸甸的冰冷從胃裡滲透出來。

站在他身後的格里西亞追在他背後推開門的瞬間,就沒了聲息。一動也不動,不說話,不大吼。

也不飄逸淡然。

「發生什麼事情了。」他緊握著拳,涔涔冷汗自掌心滴落,不敢,也絕對不願,說出第一時間迸出心頭唯一的可能性。直到對方痛苦地將它暴露在眾人前—

「西亞少主…全部…」那使節咬緊牙關,惡臭膿血卻不停從牙縫溢出來,弄得地面一片深黑,他閉緊的嘴擋不住毒,也擋不住那發自肺腑的男兒淚。

 

全沒了!戰靈滅了!

 

炸開。

 

那一刻,世界全變了。

 

=

 

「有人闖入少爺房間,通知族長!」

焦灼的呼聲在一片混亂及三位在陌生人倒下的屍首後分外鮮明,但颯彌亞沒有像往常那樣對噪音冷哼一聲鎖緊房門,沒有躲進那個安靜的小天地、和他難得的新夥伴一起。

因為他的小天地自此不再安靜,而他的新夥伴,站在他身後,扛起了全世界的喧囂。

「爸…

幾乎和方死去的使節一樣嘶啞的喉音引起颯彌亞從脊椎到指尖一陣顫抖。

「西亞…」他愣愣地轉身看著對方,男孩就這樣站著,直挺挺地、微歪著頭,瀏海蓋住了那張秀氣的臉。

但他看見那抹流線型的嫣紅沒彎起一絲弧度,只是微微一抽,接著半啟。

格里西亞突然仰頭,重重跪在地上,長褲都磨破了線頭。一頭凌亂金髮瀑布一樣在空氣中飛散,被他狠狠插進髮帶間的十指扯下一束又一束燦爛的光。

那彷彿流失的生命收束、癲狂,臨終幼獸一樣凝聚出的慟號衝破了湛藍的晴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邊疆戰亂有故,戰靈族遭遇埋伏,全族百人、族兵萬人,大族長加利德法全數陣亡。

為什麼呢,冰炎涼涼的一聲嘆息在大雪間移動、消散。

卻在他的記憶中反覆呼嘯如風。

早該知道的。

「伊嵐。」

「是。」

 

「說話不算話,是不是該處罰。」

 

=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搞的!」

亞那瑟恩全身肌肉緊繃,伏低重心宛如一隻失了領土的狼,抬拳擊穿了桌面。被稱作「戰場上的白鴿」的溫柔族長,這輩子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目眥欲裂。

「給我好好說清楚—

「請冷靜。」

面對這般失控的情緒,對方看上去平靜的驚人。和加利德法如出一轍的金髮、藍眼睛,高貴的儀態,和即使年歲增長依舊不減風采的五官,他優雅地往後一步,避開了迎面灑來的木頭碎片,神情從方才到現在毫無波瀾。

「冰牙族長,您現在是要和我們討論悲劇的正確處理方式,還是指責已經深陷悲痛的我族人民,我們傾家而出、連日趕路依舊來不及拯救弟兄的喪親之痛?」

「所以你們現在來這裡是想告訴我,悲痛的分家三族聯兵日夜趕駕來不及趕上兩天路程?」亞那瑟恩攅緊的掌爆出青筋,嘴角都咬出了血,像是在用盡全身力氣克制,那將對方碎屍萬段的狂烈意志,

「你現在是要直視著我的眼睛、你現在是要毫不迴避的看著我這麼說嗎! 卡德‧聖靈!」

整個空間都迴盪著他慟徹心扉的怒號。

「…聖靈族途中攔腰被劫,亞那瑟恩閣下。」被稱作卡德的聖靈族長沉默了好久,再開口時,他的眼神幾乎要是強壓著苦楚的鎮定。「本次外族戰亂乃障眼法。戰靈族素來嫉惡如仇,也不惜結仇的事蹟您知我知。異邦惡者早已策畫推翻戰靈已久,兵力之強,我等折損了近一半族人,依舊來不及突破重圍。」

「您認為,如果是您,率領您的冰牙親人,殺入重重敵兵的話,結果會不同嗎?」

面對如此溫和的反擊,字字句句擊入心底,冰牙的族長無語了。他垂下雙手,仰頭望著被屋頂擋住的天,神情蒼涼。

「…我,」他搖頭,顫抖的吐息,緊閉的眼角滑下一行淚。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要他怎麼甘心。

怎麼可能—

 

 

說謊不打草稿。」

 

 

青少年清脆的冷哼令兩位高位者渾身一震,亞那瑟恩在轉頭的瞬間一眨眼。

 

「…亞?」

 

颯彌亞面無表情地執著木槍佇立在牆邊,看著聖靈族首領,再次從嘴角擠出一聲憎惡的嗔笑。這是亞那瑟恩第一次看見獨子唇邊如獸王一般凶狠的揚起,清秀的五官附上闇影。

「敢問少爺是怎麼進入機密會談室的。」卡德蹙眉,輕輕搖了搖頭,像是在對冰牙族的防禦措施表示不敢苟同。

「你族滅了一半,戰靈滅了幾人?」颯彌亞拒絕回應。一伸手,輕盈長袖一甩,以最失禮的姿勢直指男人的臉,「奪權也不用這麼明目張膽。若遇襲,你身上何以毫髮無傷?大族長去世第一件要事是遠赴他族談判?如此拙劣的謊言,連最卑鄙無恥的蝕月族長薩拉依瓦都看你不齒!」

「亞,住口!」亞那瑟恩大喝。冰牙的少爺卻有如著魔般動也不動,眼中泛起寧死不屈的光彩。

「我偏不!」男孩用更大的音量對著卡德爆吼,「你這無恥之徒!」

「亞! 滾出去!」

一波比一波更混亂的負面情緒在會議廳中央炸開,卡德看著這對失態的父子,向來嚴守紀律的他也不禁發作。

「閣下!鬧夠了沒有!」

「不夠!」颯彌亞漲紅著臉,跌跌撞撞地朝他撲過去,卻被隨身護衛迅速擋下。

「少爺,人說虎父無犬子,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可你的父親尚且願意與我理智交談,是什麼讓你對一位外族使節如此失敬。」卡德臉色陰暗,像是強忍著被羞辱的怒火開口。

「賤賊莫辯!」颯彌亞毫無歉疚之意地向他啐了一口。他揮舞著手中長長的木柄,眼神是不共戴天的仇。

「十條命都不夠你賠西亞的父親!」

「亞…?」

亞那瑟恩停下準備阻止的邁步動作,驚訝地看著孩子。作為父親的他,這輩子卻從沒見過颯彌亞為了任何一個人如此目無尊長、如此大膽激烈,如此胡亂捶打著高大強壯的警衛,對著另一個位高權重的族長失控尖叫。

如此情緒沸騰。

「…

聽見颯彌亞疾言厲色的指控,卡德卻不再憤怒,緩緩眨眼,強壓下了無意義的爭執,重新以外訪族長的禮節站定。

他嚴肅地望著前方,稍候兩人氣息平緩下來,才徐徐開口,神情多了一絲不容拒絕的穩重。

「…亞那瑟恩閣下,真的足矣。汝子失言,我不追究,但請讓我等會談順利進行。族兄之死,我心甚殤。然而族兄唯一幼子,更是戰靈一脈血統最高貴的獨後,西亞‧戰靈少主,正是我此行的最終目的。」

=

「少爺不出來送客嗎?」

颯彌亞將長槍一舉狠狠刺進標靶固定,面向朝自己走來的金髮男孩。格里西亞換上一身深黑鑲金的聖靈族戰袍,原本略顯嬌氣的臉部輪廓被新髮型修飾得更加銳利,那雙長靴肯定墊高了幾吋,整個人看起來竟頗像個青年,顯然是被刻意打扮成了雄姿英發的年輕領袖。

而他像平常一樣踏著輕巧的腳步;像平常一樣說著調侃的俏皮話;像平常一樣在訓練場邊緣停下,伸了個懶腰。

臉色比平常還要蒼白許多。

「…我已經刻意不去找你了,你來幹嘛啊。」颯彌亞無奈地迎上前。格里西亞揮揮手,沒有笑,一點點也沒有,他的嘴角完全壓成一條好看直線,在白淨俊臉上搭成完美的橋。

彎起來更好看。

颯彌亞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平靜下來的速度卻快到連他自己也無法相信。是的、沒錯,彎起來分明好看許多。

「為什麼刻意不來找我?」格里西亞眉毛一揚,語氣尖銳地反問,「怕我哭?」

颯彌亞從沒想過自己辦得到:對他的譏諷聳肩置之。格里西亞語氣太過犀利,整個人都變成了另一種風格。突然的分離將所有超乎他想像的事情強加在他們身上,例如現在他們相對無語,甚至沒有一人嘲笑一人怒斥的爭吵。那似乎只在他們最快樂的時候出現。

「你回去之後,怎麼打算。」颯彌亞再次做了件超乎想像的事,當起打破僵局的人。

「還能怎麼辦?」就差露出笑容,格里西亞的反應算是穩定了,「卡德叔叔說,要帶我回聖靈家,受些政治訓練才好當族長。」

兩人有志一同地頓了頓。

「神經病啊,那你還在這裡磨磨蹭蹭,可以滾出我的訓練場了嗎。」颯彌亞態度一變,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少爺,請問我為什麼不能在冰牙族長的准許下,以一個客人的身分,特地前來向理應出門相送的小主人告別呢?」格里西亞收起所有輕鬆情緒,冷冷地回望。

「我不去是因為受不了多看你的臉一眼。你已經不是客人了,既然你老頭都掛了,我們也沒有繼續歡迎失去權力依靠的少主的理由。」颯彌亞一臉就事論事。尚未換氣接著說下一句,已經被高高躍起的格里西亞撲倒在地。

「他娘的收回那句話!」

金髮男孩雙手捉著他的衣領,他的眼神燃燒著青色的火,颯彌亞深吸一口氣,不甘示弱地回瞪。

差點要相信對方真被惹毛了。影帝。

他聽著,確認那句怒吼傳遍整個花園,在回音中急促開口。

「你不會真相信他的鬼話吧。」

「當然不會囉。」格里西亞凝重地垂眼看著他,以不共戴天的氣勢舉起拳頭低聲回答。

颯彌亞膝蓋往上頂了一下,連他的衣服都沒擦到「你要觀察他,如果他真的是加利德法的狗,就利用他的資源鞏固自己。如果他真打算接本家,就叛變。找冰牙,我父親會幫你,你有這個本事。」

一拳落在他臉側,力道柔得像是愛撫。

「不,我還太嫩,要贏人得先贏心,沒人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娘炮。奶奶的,我還該祈禱他們質疑戰靈族長只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的時候不必脫褲子秀給他們看。」

這個是,一如往常的廢話。

剎那,颯彌亞想笑,接近正常了。「對他們隨便說幾句話。四大家只有戰靈族的小孩是話嘮的怪胎。」
 

「謝謝你的建議。」怪胎二字像是重新觸動了他的心,格里西亞驟然柔和下來他。他回答,微微歪過頭。對方那麼刺人,對他而言卻是安慰的反唇相譏,令他幾乎要快樂起來了,儘管臉上閃過的數秒鐘輕快轉眼因刺入心臟的回憶褪色。

「我不會讓這一切,因為我的無能與不可信化為泡影。」

兩雙色澤奇特卻同樣美麗的眼睛在空氣中交會。

第一次說出讓氣氛變得凝重而不是熱情的話,格里西亞有些不知所括地沉默了,雙手撐地微直起身,深藍色的瞳仁微微向下移,雙手垂放在身側,十指有意無意撫過戰袍光滑的布料表面。他鮮少露出這麼真實的姿態,儘管大多數時候是柔軟的,卻同時充滿矛盾又美麗的危險性;如今一動不動地伏在颯彌亞上方,像圍在身周的如雲似霧突然散去。

留下一個安安靜靜的男孩。

「你現在很認真。」兩人對視了一段—就他們擁有的最後時光而言—相當長的時間,颯彌亞又遲疑著說道:「是吧。」

「嗯。」他輕輕地應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我很認真呢。」

他又往前了些。平平是以往推擠扭打的距離,颯彌亞卻瞬間心跳加速,一股古老的滾燙熱血竄遍四肢百骸,當那張難得抑鬱的、年輕的臉,正面對著,近距離呼吸。

「亞。」格里西亞伸出手—霎時間似乎是要往颯彌亞的臉探上,柔軟的關節又接著轉了個彎,放上他肩膀,接著低下頭。

靠得好近,太近了,雙脣都在他耳邊挪了挪,吐出來的氣是冰涼的,向來缺乏生氣的兩片淡粉紅輕輕擦過他的髮絲。颯彌亞只是閉上眼,甚至沒試圖躲開。

他突然希望它們再逗留一會。

即使只有短短四個字的時間。

「戰靈族的少主大人。」

一位侍女終於戰戰兢兢地走近門口呼喚—宅邸中大多數僕從奴工都知道兩人之間關係惡劣,冰牙族長一向是自家消息最不靈通的一位—冷酷暴躁的少爺與古怪惡劣的異族少主,他們絕對不想當告密者惹上任何一位—如今兩位在地上顯然打了起來,加上方才那句剛好拿捏音量傳至花園邊界的吼聲,想必是自家大少爺又毫無自覺地出言不遜、另一方又莫名爆發了。

若不是兩人已經在宅邸內讓聖靈二十餘名族人等了太久,她絕對不敢前來族長大人為孤僻少爺特地打造的庭院出聲打擾。

 

 

說起來,這是不是第一次有少爺以外的人雙腳踏上那塊土地呢?

 

 

「正是我,」格里西亞優雅地背對著她,扳直了腰,「這位姐姐有事請儘管開口

「戰靈族的少主大人,聖靈族的族長大人已經為您備好車馬,在門外等候已久。行李皆已為您打點完畢,還勞駕您速速前往主廳。」

「…我明白了。」

侍女一鞠躬,誠惶誠恐地快步離開。

兩人對望著彼此,像是還來不及從夢中醒來。

「看來…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格里西亞聽著僕從腳步聲消失在後廳,叩叩節奏恍若晨鐘,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泥沙劃出像幾天前在他留在一身白衣上的痕跡;但這次他收腰束頸的全套戰袍將那抹污漬深深、深深地,藏進每一條纖維裡。

正準備回答「是啊」或「可惜了」這類輕鬆字眼的颯彌亞皺眉,想說些什麼。

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心臟分明只是一個不會思考、用以輸送血液的器官;然而此刻,看著泥沙消融進黑衣宛如在夜色中逐漸分解,那個器官,是不是在抽痛。

這是惺惺相惜,還是,更深的一種情。

「西亞。」

於是他出聲呼喚。等格里西亞在地面站穩腳步,轉過頭。

「我在聽啊。」

嚴肅的情緒正在醞釀,颯彌亞卻來不及將思緒翻譯成一個最深刻的詞。

只說了句。

「我也是。」

「…啊。」愣了一下才明白,對方正進行著方才在耳際中斷的對話,格里西亞僵硬地挑了挑眉,那張逐漸拉開成青年的面孔浮上尷尬,又緊接著被一層溫柔的成熟情感席捲,強烈的某種色調朝颯彌亞一波波湧來。

這個人,今天真的不太像他自己。

「亞。」他輕輕地說。

 

「我很高興。」

 

=

 

「颯彌亞閣下,我不僅接受您的道歉,更對您的態度及今日舉止感到非常驚艷。」卡德嚴肅地頷首,伸手示意颯彌亞不必多禮。他的雙眼穩重持成,連語氣都截然不同,顯然不再將對方當成年幼的孩子。「確是虎父無犬子。我收回所有失當的指控,並且對亞那瑟恩閣下的家族、血脈、風度致上祝福。」

「承蒙卡德閣下。」颯彌亞低垂著眼,一手放上胸前。

「亞那瑟恩閣下,感謝您這段時間以來對本家少主的照顧。」卡德微微一鞠躬,轉向冰牙族長,以最慎重的態度直視對方的眼睛。

「少主大人將在我聖靈羽翼下成長茁壯,族兄的血脈,我等絕對將其視為珍寶。」

「加利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要謝謝您,閣下,您讓我的孩子在最徬徨的時刻回歸溫暖的家—即使這裡永遠為他預備一個。」亞那瑟恩像是對公式化的致詞感到疲憊似地,平板地回應,以旁人不會察覺的幅度略歛下眼。「同時,我也和您一樣,對颯彌亞的轉變感到驕傲,托您的福。」

「身為一位最偉大的父親,閣下實在太客氣。那麼,我們將不於此多做打擾。少主大人的安頓必須盡快進行,我等切不可怠慢。」卡德行禮,示意護衛上前備車。聖靈族軍隊浩浩蕩蕩、兩旁隨侍,颯彌亞看見其中幾位身上尚有不算輕微的傷痕。「你們。立刻為西亞打點一切妥當。」

「是,族長大人。」

然而,聽見這個稱呼,令颯彌亞仍舊不寒而慄。

格里西亞在侍衛恭謹的引領下走入車隊間,那抹亮眼的金與黑交雜,紮起馬尾猶如被囚困在髮圈間的陽光,修長背影、連接著筆挺的雙腿與頸項。

他。

逐漸消失在一群不是他的人中間。

該不該慶幸自己終於等到,格里西亞在最後那刻—像是終於感到捨不得似地—如同每部文學著作中最經典的劇情,努力偏過那張俊逸的側臉,朝颯彌亞看了一眼。頑皮的眉眼,像是在觀察他會出現什麼反應似地。

於是颯彌亞踮腳讓整張臉露出送行的人群,做出最標準的唇語,終於想出一個足以形容自己情緒的詞,將自己為這刻準備了好久的話遠遠地拋向前。

用力,用力。簡短。在雲縫間飛揚,在灰暗氣團間劃出一個無比完美的弧。

笑一個。

格里西亞困惑地思考一會,決定眨眨眼,聽話地彎起嘴角。

這次不是怪胎。

那閃閃發光,瞇著眼加深酒窩的招牌笑臉照亮了颯彌亞視線所及的全世界—

完全正常了。這樣就對了。

對了,很對,對極了。

接著猶如日落被拉上的車簾阻擋得黯淡下來,比天使更快展翅渺遠。

颯彌亞在一片嘈雜中逕自無聲,吞嚥著自心臟跳動血管湧出來的苦與鹹,彎下發疼的小腿,將自己最後的道別,與格里西亞的,混著血印進胸口。

永遠記得。

 

 

笑一個。

 

 

還有。

 

 

 

 

 

 

 

 

 

 

 

 

 

 

我會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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